木活字印刷术传人邱志强（邱恒勇）一家

玉扣纸压在刷上墨水的版面，用棕毛团拍打，印刷便完成了。

二．

六月。大雨。榕树的气生根在滴答落水，散发着南方特有的潮湿味道。从福州到宁化的路程横穿了福建省，抵达武夷山南麓脚下时，与江西省仅一山之隔。

鬼叔中身穿独立纪录片电影节纪念T恤，身材精瘦，语速很快，是一个随身带着DV的体制内公务员，在他的普桑车里放着“独立”衫以便随时更换制服。鬼叔中指着自己的寸头说，“愤中了，不是留着长发玩摇滚的愤青了。”他眯着眼睛笑起来，像一个没有入世过的老顽童。

“好玩，好玩。”对于长期关注的民间手艺，他的解释简单又复杂。鬼叔中专门用来剪片子的电脑里，堆满了民间技艺素材，如做蓑衣、制土陶、打草蓆、钉砻，做篾……《玉扣纸》是第一个剪辑成片的“处女作”。“你知道那个老头子很厉害的。每天夜里，他检查纸，28道造纸工序哪道环节出了问题，他都看得出来。”

宁化盛产手工土纸，上品称“玉扣纸”，因纸质细嫩柔软，色泽洁白如玉而得其名。鼎盛时期，宁化有五百余槽作坊，产出的玉扣纸为档案、史籍、经书、族谱、契约等印刷首选。但是，去年的《玉扣纸》却成为对最后一个纸寮作坊的纪念。“现在玉扣纸都是半机械的。尤其踩竹蔴不是人踩的，就没有韧性。机器破坏了纤维，纸就很脆弱。”鬼叔中无奈地说，“老头子也没有徒弟了。”

“老鬼！”中气十足的男音。圆乎乎的黑脸，亮闪闪的眼睛，修谱先生小邱如片中所见一脸稚嫩。“老鬼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。”红星尔克的短袖和球鞋很热情，31岁的修谱先生被童氏家族误认为是搬运工具的伙计也是有原因的。

去年修完童氏族谱后，小邱与同村的夏氏定了合同,开刷已有段时间。“老鬼的片子后，我接受太多采访，耽误了不少时间。昨晚还有什么报打电话给我，睡得迷迷糊糊的。”

“是我惹祸!”老鬼笑道。

“我到时拿不出来，名声就臭掉了。”

修谱对于一个家族来说，是庄严肃穆的事情。开刷到谢师，修谱礼仪都要按时照办，如果不是开刷日子，小邱本可以和老鬼一起去北京参加宋庄独立电影节。虽然有点遗憾，但小邱还是觉得修谱更重要。“本来今年没有谱修的话我想带父母去上海看世博会的。”从10岁开始捏玩木活字，闻着墨水香，听着玉扣纸声，小邱对族谱太熟悉。“我对它感情太深了。我开过店，卖摩托车配件，但只要听到有人修谱，我就什么都不管了。”

吃住在乡下的祠堂，一天到晚印刷族谱，年轻人小邱却乐在其中，自豪地说村民都叫他“邱先”了。修谱先生，旧时将其与风水士、私塾先生一同定位为中九流，意味其手工艺是知识与技艺的结合。小邱是宁化仅存的祖传手艺，也是惟一还在持续修谱的先生。“其他人的全都烧掉了，就剩下我叔公传下来的那套活字，他们都不修了，工具摆在那十几年。”

小邱在宁化仅存的四、五家修谱先生中算家境殷实的。不论市场如何，他都坚持下来，如果有生活忧虑，也许会和其他人一样转做其他。“我业务很多，忙不过来。不会失传的，我肯定会传承下去。我儿子、外甥要是不想学的话，我不勉强，我就收入室弟子，传一套工具给他，叫他必须用我的堂号，以我家族的名义一直修下去。即便没有市场，我都会找一个弟子，我倒贴钱给你，我也要传下去。”小邱家的“文林堂”至少一百多年了。小邱的工具箱上还有堂号的标志，他说这个是一定不能丢的。